有好多好多的羊.....
啊～不好意思，這真的是我看「斷背山」前半個鐘頭的最大感想。接下來要講的，才是Jack與Ennis。
『Love is a Power of Nature』，無意間瞥見原文電影海報的文案如是說。多麼言簡意賅的一句話呀，李安在「斷背山」裡想要傳達的，也許就是這樣的情懷吧。牛仔、同性愛...這些題材之所以被選擇的目的並非是為了刻意挑戰過去或者即使至今仍普遍存在的禁忌 — 而是為了凸顯：人只有在回歸原始自然母親懷抱的時候，一切世俗的羈絆與牽制方才顯得渺小且無謂，也才能夠真實感受這份與生俱來的愛的力量。
李安說：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座斷背山。這句經常被看過沒看過電影的人作為玩笑引用的話，其實精準地投射出每個人心中的那道光譜。這部電影最容易被討論的自然是性向，然而它從來就不是全有全無的那樣簡單。不管是對同性、對異性的傾慕，都只能算是光譜的兩端，濃淡深淺的不一反映的是人與人之間的不同，而非正常與否。
然而，那終究是1963年的夏天，Jack與Ennis之間纖細而豐沛的情感，只有那座永恆沈靜地聳立著的斷背山，才能幫助他們保守這個秘密。李安講故事、用鏡頭，有時候慢得不可思議，卻從來不會令人感覺煩悶，這種細微而寫意的風格，在「斷背山」裡更是無所保留。不管是稍縱即逝的眼神交會，還是一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話家常，每一個微小的動作或畫面，都暗示著Jack與Ennis互萌好感的悄然流動，直到那冰冷的夜，帳棚裡一觸即燃的火熱情欲。
『在那個遙遠夏日的斷背山上，最令Jack憶想、渴望，卻也最無法理解的感覺是：Ennis從身後靠近他，抱住他，以沈默的擁抱滿足了某種彼此共享而無關性愛的饑渴。』坦白講，看電影時，兩人突如其來的第一次接觸與極盡真實的場景確實令我感覺震撼並且帶點錯愕。然而，在讀了原著小說裡的這段話後，我卻似乎有些明白了，存在於Jack與Ennis之間的並不僅只是原始的肉體慾望，而是他們一直以來相互關心照護，逐漸開啟曾經長久閉塞心房後的結果。我想，也許在相同的情境下，我並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只是，我禁不住要好奇，若所有人都是被神關心呵護著的子女，祂又怎會無法包容我們的所有，包括那些曾經確實存在於人們心中、卻不被承認的情感？
除了能夠充分體現牛仔生活神韻的西部鄉村歌曲，Gustavo Santaolalla以吉他輕撥所帶出的主題樂曲原本是淡然如水的平靜，對比兩人放牧結束後下山所必須面對的現實與必須隱藏的真我，卻變得格外抑鬱且沈重。許多巨獸正虎視眈眈等著要吞噬這段不見容於社會的愛情：可能有朝一日被揭露的眾人驚懼目光、漸行漸遠的家庭與親情距離，以及Ennis童年目睹的同志悲歌等等...每一道都是難以跨越的危險柵欄。
一口南方口音腔調的Ennis(Heath Ledger 飾)，依循自己曾向Jack所描述的人生那般，娶妻生子，勤奮工作，極力讓自己過得平凡且"正常"，臉上卻愈來愈看不見曾經短暫擁有的欣喜與滿足；同樣娶妻生子的Jack(Jake Gyllenhaal 飾)，看似事業有成，卻有著寄人籬下的無奈與悲哀。於是他們都想起了斷背山，那片蒼鬱無瑕的山林，以及那段萍水相逢，卻無可取代的真心交會。在假釣魚之名行溫存之實的一年兩次會面中，他們終於得以逃避塵囂，也重新尋回了那份失落的純然。
只是，沒有誰能在這樣的感情牽絆之中全身而退。慣常壓抑的Ennis不行，難掩愛慕思緒的Jack也沒有辦法，受傷最深的，卻是Ennis善良而無辜的妻子Alma(Michelle Williams 飾)。不經意窺見丈夫長久隱瞞的秘密，從而在Alma心中糾結衝擊不已的不安、失望、憤怒與恐懼，充分地寫在她面對Ennis的時候的臉上，卻也只能化做一次又一次的有苦難言。此情此景，看了總叫人心痛如絞。
Jack意外的死訊，是個悲傷、不盡人意，卻又讓人不得不接受的結局。若非如此，我們見不著真情盡顯、哽咽地說著『I Swear...』的Ennis，更難以發現二十年來兩人以襯衫象徵相互呵護擁抱的深刻心意。只是，Jack身亡的原因，真是其遺孀Lureen(Anne Hathaway 飾)漠然地在電話那頭所講述的爆胎意外，還是電話這頭Ennis腦海中所浮現令人膽戰心驚的夢魘掠影？李安沒有解答，只留給觀眾無窮的想像與臆測。
過去，我總認為要看一次以上方能有所體悟與感觸的電影，絕對不會是部好片，因為大多數人並不、也沒有機會這麼做。然而，李安的「斷背山」卻是個例外。正因內蘊的情感是如此強烈卻又極度隱晦，才需要用更多的耐心與細心，來等待它的發酵。當然，即使是自認強烈異性戀傾向的你，也無須期待、勸服自己在看完「斷背山」後，立刻開始變得認同、"諒解"起同性愛來。李安電影的一貫動人之處，是來自困境掙扎中的人性所展現出來的無窮韌性，不論是Ennis、Jack、Alma，還有那些與其關連著、如同你我一般的平凡人們。若是徒然歌頌片中禁忌之愛的美好與苦澀，我相信，那你也只是望見斷背山的一角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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